起手一横,出师抗日首战大捷,打破了日军所谓“不可战胜”的神话,鼓舞了全民族抗战必胜的信心;竖笔如刀,白刃厮杀死战不退,毙敌100余人,“猛打猛攻、首冲敌阵”刻入连魂;转折钩提,面对转型重塑的时代大考,实现由摩托化到机械化再到合成化的“三级跳”;撇捺飞扬,夜间夺控战斗,敢冲锋、善谋算,头一个突破“敌”阵地,“平型关大战突击连”的英雄战旗高高飘扬……
凝结在战旗上的这“突击”二字,蘸着历史的浓墨重彩,书写着新时代“突击铁拳”的篇章。
梁立超是“平型关大战突击连”——陆军第79集团军某旅装步九连——第12345个兵。
他一直记得自己获得这个编号时的“小激动”——英雄的连队,“特别”的编号,仿佛预示着自己将要“崭露头角”。
梁立超有这个自信——新兵营里,他体能突出,3公里比同年兵快半分钟,拉单杠直接超出平均成绩十多个。可到了九连却发现,这些都是“平常事”。
二级上士王烽,九连公认的体能尖子,全旅“体能尖兵”比武连续两年第一;驾驶员王振民,能驾驶、会通信、精射击,是响当当的“六边形战士”;二级上士董丰,荣获中蒙“草原伙伴-2024”陆军联合训练“跑步射击”比赛第一名……自己真的配得上九连吗?那时的梁立超,心里满是失落迷茫。
“七七事变”后,侵华日军对华北进行疯狂进攻。日军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4000多人乘汽车百余辆,沿灵丘至平型关西犯。
连队前身——八路军第115师685团2营5连——作为“突击连”,奉命在关沟以北高地伏击日军先头部队。
战斗中,五连“猛打猛攻、首冲敌阵”,率先抢占制高点,居高临下,打退了日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。弹药打光了,就装上刺刀、抡起大砍刀同鬼子肉搏,绰号“猛子”的连长曾贤生冲在最前,在弹药用尽后又接连刺死10多个鬼子,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;有的战士刺刀被打掉,就抱着敌人一起跳下悬崖。连长牺牲了排长顶上,排长牺牲了班长顶替,班长牺牲了战士接替指挥……战斗结束时,全连160人只剩30多人,除了少数传奇英雄的故事流传至今,很多战士的名字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。
“但你能说他们不值得崇敬吗?”听到栗新朝的问题,梁立超眼含热泪地摇头:每一名战士的誓死突击,才铸就这场胜利。从这一刻起,他相信,九连里每个人都重要,每个人都要在这里喷涌自己心头的那团火,把英雄的连队,锻造成更硬的钢。
人人都知晓这段历史,人人都在“突击”,所以九连的兵,个个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讲——
体能尖兵王烽对着新兵有些“唠叨”:体能差?“练!拼了命去练!”别看现在王烽一身“腱子肉”,新兵时也曾体能考核垫底。咋办?练呗!不论严寒酷暑,他每天坚持早起进行10公里体能训练;白天在训练场努力钻研专业,晚上加练进行肢体力量强化……那年年终考核,他一举摘得全连综合第一,“夺冠”的滋味至今难忘。
机枪手艾则孜有点懊恼:每年群众性练兵比武成绩最好的班排,可以将战友们的“全家福”挂进荣誉室。今年的比武中,艾则孜在强项课目上失误,让一排错失了这个机会。但他并不气馁,“明年,我一定把这项荣誉赢回来!”
驾驶员王楠已经入伍9年,没有比武场上的金牌,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,但他的自豪一点不少:他驾驶的战车,始终保持着最佳状态,从未发生一次故障。
今年,梁立超在栗新朝带领下,发挥自己的建模特长,参与到连队荣誉室翻新工作里。走进崭新的荣誉室,梁立超站在平型关大捷英烈群体的雕像前,向先辈们轻声讲述着后来人的故事。
下士马文凯再熟悉不过了。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平型关人,这三个字常常出现在他的日常生活里——家门口那条大路的名字,家附近那个最大超市的招牌,还有一座全国各地游客络绎不绝的纪念馆……
上等兵尚坤从来没去过。但那里的高程、山林、道路、水系他熟稔于心,在兵棋推演的虚拟战场里,他触摸过这片悬崖陡峭、沟壑曲折的土地。
更多的九连官兵,是从“平型关大战突击连”那面战旗中,回望历史硝烟中的平型关。那座距离遥远的关口,因为这面战旗变得近在咫尺,它成为九连官兵心中的重要坐标,提示着“突击”的方向。
那年,还是新兵的刘鑫代表连队走上比武场,斩获全旅第二。“咱九连‘见第一眼红,不拿第一脸红’,指导员,明年我还要去,为连队争第一!”满怀雄心的刘鑫,目标直指“第一”。第二年的比武,机枪分解结合,第一!武装三公里越野,第一!单杠引体向上,第一!……多个课目高居榜首,总冠军似乎近在眼前,刘鑫却在最拿手的课目上马失前蹄,被对手反超,再次与“第一”失之交臂。
回到连队,刘鑫躲进库房偷偷掉眼泪,甚至萌生了退伍回家的念头。时任指导员姜丰把他带到战旗前,语重心长地说:“平型关大战中,我们的前辈与敌寇白刃格斗,战场上不分谁先谁后,敢拼就是第一!看着这面旗告诉我,你还敢拼吗?”
“我敢!”这是刘鑫的回答。第三年,刘鑫眼中再无杂念,只有那面浸染硝烟的战旗。比武场上,他稳扎稳打,全力拼搏,最终成绩揭晓,刘鑫的名字赫然列于榜首。
战场上奋勇杀敌,训练场上勇猛突击,88年来,“平型关大战突击连”人人都有这股拼劲。
一次夜间战斗训练,中士陈希姜驾驶战车通过崎岖山路,剧烈的起伏将车顶驾驶舱门颠开。如果不闭合舱门,炮长就无法射击,突击任务可能功亏一篑。颠簸中,陈希姜摸索着尝试关闭上下晃动的舱门,却忽然感觉手上一凉,好像被夹了一下。顾不上仔细查看,他迅速转动门闩紧锁舱门,继续驾驶战车突进。
直到完成突击任务,陈希姜才感到钻心的疼。跳下战车,战友看到他手掌和衣服上全是血迹,立即将他送到医院。医生检查后发现,陈希姜的小拇指已被夹骨折。
一次演练现场,连队遭“敌”重创、损伤惨重,是组织部队后撤寻找时机,还是继续发起冲击与“敌”决战?担负尖刀班任务的二班长吴继星,心中回响起平型关战场上先辈们决死突击的呐喊,他顶住压力,带领班内战士依托现场环境,灵活采取战术战法勇猛突围,成功逆转颓势,率先完成演习任务。
今年4月,马文凯随连队回到平型关“寻根”。这位生于斯长于斯的“00后”战士,第一次走进平型关烈士陵园。24座白色墓丘静卧于此,长眠着当年为守护这片山河而牺牲的先烈——他们中许多人,与此刻的马文凯年纪相仿,甚至更小。在这里,马文凯明白了连队荣誉室里那面战旗为何如此沉重,也终于清晰地触摸到那个深植于九连血脉的精神坐标。
合葬冢前,马文凯与战友们蹲下身来,仔细擦拭墓丘上的灰尘,将边角的青苔也轻轻刮净。他手掌触摸着冰冷的墓石,心中却一片滚烫,耳边拂过山间的风,仿佛是先辈们在问:“今天的‘突击连’,还敢拼吗?”
周午阳永远难忘2018年的那次实弹射击演练。坐在炮长位置上,按下击发按钮前,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浮现在他眼前。
此前一年,九连经历转隶移防,由传统步兵向装甲步兵转型。对官兵们来说,“装甲”两字犹如一道难关,横亘在转型之路上。
从“摩托化”到“履带式”,不到半年的时间里,官兵刚摸透装备“脾气秉性”,连队再次换装某新型装甲步兵战车。相比以往老装备,新装备专业信息化程度高、技术要求高。装备展开训练后不久,首次迎接上级摸底考核,结果车长、炮长、驾驶员,3个主要专业及格率不足60%。
那年寒冬,某新型步战车实弹射击现场,被誉为“神枪手”的中士周午阳脱靶3发。“不合格”!显示屏上的三个大字刺痛了周午阳,也让九连的官兵们红了脸。
在与兄弟单位展开的红蓝对抗中,官兵们同样“错漏”频出:指挥员仍按步兵思维摆兵布阵,把新装备当作“代步车”;驾驶员只求开得动,不注重与车长、炮长协同……他们被熟练步兵与装甲火力配合的蓝军打得措手不及、节节败退。
连队新兵在入连时就见过它——平型关大战中,连队先辈手持这样的大刀与武器精锐的敌寇拼杀;但他们从没有这样认真地凝视过它——透过斑驳的锈迹,仿佛能看到当年的血与火,刀口卷刃也挡不住一股锋锐之气,那是凝聚在大刀上的突击精神。
“那时候我们装备不如人,靠气取胜。如今‘利剑’在手,我们要做到钢多气更硬!”面对时代之变,九连官兵又一次以血性突击,跨越转型之路上的“平型关”:10余种新型装备的上万字说明书,钻!上千组技战术参数,背!数十个新专业近百个新课目,练!
为了尽快熟悉新装备,周午阳在冬夜里裹着军大衣蜷在战车底盘下,对照操作手册逐个零件摸索。每次射击训练后,他都主动和战友一起总结要领、分享心得,在他的带领下,连队官兵操作装备故障率明显降低。
3个月后的实弹射击演练,周午阳再次担任首发射手。他定了定神,按下击发按钮,炮弹精准命中靶心!这场演练中,九连凭借装备“零故障”、目标毁伤率达到80%的优异表现,赢得全旅第一。
如何根据不同地形更好进行火力掩护?如何达到最大毁伤效果?如何对重要目标攻坚?从驻训场到连队学习室,从普通一兵到干部骨干,他们顺着战斗力建设的发展脉络思考,捋清思路、拉直问号。
着眼打赢现代战争,官兵们研究前沿战争新的作战特点,抢先抓早推进无人化、智能化建设落地落实,通过选派训练骨干到厂家跟学跟训、参加无人机执照考核,他们探索形成“组训-教学-实操”的无人机操作能力生成模式,创新形成“有人+无人”协同打法。
今年的驻训场上,步战车的引擎轰鸣尚未响起,一阵“嗡嗡嗡”的声音先传到周午阳耳朵里——无人机编入作战单元,率先升空侦察战场环境。坐在战车里,周午阳的视野随着无人机一起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,俯瞰大地,地面上战车飞驰冲向高地,九连仿若一把尖刀,劈开“敌”阵,锐不可当……